遺珠(一)

原發表處
完稿日期:2020/11/23
配對:嘯狂狷x浪巫謠
Rating:PG
《西幽玹歌》二創。阿浪被抓走前,曾發生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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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照慣例,刑部會於年初公布當年度的出巡名單,而一如往常的,嘯狂狷又名列其中。
出巡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任務。為期十幾天的旅途裡,官員騎馬四處奔波,忍受酷暑嚴寒,排除一切障礙到達平日遙不可及的偏鄉,最終在舟車勞頓之中耗盡氣力,而這便是他每年起碼要經歷一回的苦行。
然而,凡事一體兩面,藏在辛勞背後的是幾乎無限制的自由。出巡地點往往天高皇帝遠,上層的監督自然鬆散,因此,只要有心旅途中的一切都能被捏造,這種狹窄的京畿極度缺乏的自由,嘯狂狷當然不會放過,他就像隻搬運橡實的松鼠,可能是情報、可能是財物,他每次都會偷渡一些些的私貨與地方打關係,久而久之就耕耘出一片供他收割的森林。
于是乎,當知道今年指派的是陌生地方時,他立刻動用人脈打聽當地縣令為何許人也,幾天後各路探子傳來回報,但凡家庭成員、派系立場、在地風評,甚至是稀奇古怪的癖好,全都被他掌握住了。
出發的兩周前,他捎了一封秘信給縣令,表達了願意協調鴉片酒被取締的紛爭,直擊對方軟肋。不到兩天他就收到了縣令尚有餘溫的回信,事關數十萬兩銀子的商機,信中的文字極其諂媚,他一邊致謝,一邊表示當天會用心款待。得到這般回覆,嘯狂狷也就放心準備出發的行頭了。
接下來的日子,天還未更他與同行的衙役們便策馬出發,夜裡才抵達驛站,眾人累得倒頭就睡。支持嘯狂狷撐過去的是他對目的地的想像,在那兒他被奉為山大王,口袋塞滿,享盡好處。
照著地圖指示,隊伍走進一座巍峨的雪山,他們的目標就在山的背面,一個緊鄰山腳的小城。驛道像條纏住山腰的棉繩,崎嶇而漫長,終點彷彿遙不可及。沿路未見人煙,只有馬蹄迴盪於孤寂的林間,這座帶有傳說色彩的山宛如平行世界,給人超脫世俗的印象。
由於山是如此清冷,所以當一行人抵達目的地,嘯狂狷立刻為眼前的繁華感到驚艷:街上的人車川流不息,四處可見叫賣小販,酒館、戲棚等娛樂場所林立,生機蓬勃,絲毫沒有偏遠地區的陰暗感。
前來接待的正是縣令本人,他引導隊伍進衙府歇息。
「嘯大人來訪,真是蓬蓽有輝。一路上辛苦了,就讓卑職今晚給您洗洗風塵吧。」
「這怎麼好意思。」
我就是這麼好意思,不管是什麼好處,通通拿出來就對了,他心想。

下午,透過縣令之口,嘯狂狷對城內概況有了進一步的認識。
這裡地方勢力盤踞,治安敗壞,透過衙府的粉飾才營造出歲月靜好的假象,與他過去造訪的大小城鎮相差無幾,對他而言,此地再平凡不過了。
傍晚時分,街上的人潮稀稀落落,店鋪紛紛打烊。然而,五條街之外的區塊卻掛起第一盞紅燈籠,像是某種鮮豔的警訊,宣告夜生活的到來。
那一帶啊,官民聯手的經營下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黑市,所有不可告人的交易都在那兒進行。百姓爭相走避,唯恐牽扯上關係,但在嘯狂狷眼中這無疑是心臟地帶,它匯集了龐大的金流與罪惡,少了它,整個城鎮就難以運轉。
因此,當縣令說今晚要去那邊的酒樓尋樂子,他樂意至極,為逐漸深入權力核心感到榮幸。
稍晚,他倆共乘一轎。墨黑的夜色入侵轎內,嘯狂狷低吟小調,連縣令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。
「越危險的地方,越藏著不得了的珍寶。一想到待會有絕色歌女陪酒,能不高興嗎?」
他腦中浮現了一名丰姿綽約的少女,正值荳蔻年華,對世間的險惡懵懂無知。由這樣的女子擔任待宰羔羊,光想就心情愉悅。
然而,對方潑了他一臉冰水。
「敝人要先說明清楚,今晚的是名男性樂師。」
嘯狂狷陷入了沉思,一想到拿男人獻媚,他也不由得鄙夷起對方。
「嘛,這種經驗我也是很多的。我猜猜,對方肯定貌美如玉。」
縣令點點頭,「確實如此。」
「然後舌燦蓮花,講話又甜又風趣。」
「這就不是了,他向來沉默,若不是會唱歌,誰都會誤會他天生聾啞。」
「這樣啊......那他喝酒嗎?」
「滴酒不沾,連煙都不抽。」
「好一朵高雅的荷花啊......我們講直接一點,他至少能帶出場吧?」
「不行,他可是鎮店之寶。」
那你帶我去的是什麼地方?和尚的誦經法會?嘯狂狷備感失望。
「那他何以成為鎮店之寶?」
「大人有聽過鳳凰高鳴嗎?」
「不曾,人世間沒有鳳凰。」
縣令平穩的口氣突然有了波動,「那裡有......!」。
不久後,轎子停了。兩人紛紛下轎,傾瀉頭頂的是艷紅迷離的光,只見被其迷惑的酒客們從陰影冒出,自願走進彷彿一張血盆大嘴的酒樓門口。
經老闆帶領,兩人進入二樓最深處的包廂。此處隔音極佳,彷彿與世隔離。
走踏官場多年,享盡各式招待,同時也把嘯狂狷的品味養刁了,在他看來這是間吵鬧又寒酸的酒樓,不知怎地他一點也不期待所謂「鳳凰」的廬山真面目。
很快的,一名白衣樂師走進來。那人身形高䠷,珊瑚色的長髮及腰,素雅白袍給人冰清玉潔的印象,而懷中的琵琶跟樂師本人一樣帶有靈秀的神韻。
見到來者美玉般的上品容貌,嘯狂狷這才稍稍放下戒心,回復原有的微笑。
樂師對著兩位嘉賓鞠躬致意,正如縣令所言,是個寡言的人。
眼看他準備開始,嘯狂狷趕緊問道:「慢著,你叫什麼名字?」
賣藝的總會希望客人記住自己,哪怕是以高冷為賣點的歌妓也會先告知藝名,嘯狂狷深諳此理,所以對他無視客人的行為十分不解。
然而,縣令阻止了他:「哎呀,就當作他的特權吧,在本地沒人會過問他的名字。」
聞言,嘯狂狷也就不多抗議了,反正內心的疑惑很快就能得到解答,他想看看這不出賣靈肉又眼中無人的小小樂師到底有何魅力,能讓周圍的人袒護至此。
無名樂師坐下來輕輕撥弦,清幽的音色揚起。當他開口朗唱,略帶沙啞的嗓音迴盪室內,甜美的麻癢感瞬間從嘯狂狷的耳朵蔓延到頸後,有如被一雙溫熱的手按摩頭皮,慢慢的,全身都籠罩其中而無法自拔。
現正演唱的,據說是他日復一日都會演奏的招牌曲,明亮激昂的曲風像支上弦的箭,在旋律最高潮之處擊發,被射中的聽眾無一不臣服於歌聲之下。
貫徹我的歌聲──是活著的證明──
樂師的神情極其認真,彷彿詠唱的是自己的生命故事。此刻的他,與其說某個墮落酒館的樂師,更接近忠誠的殉道者。他流露而出的肅穆感,連見多識廣的嘯狂狷也不禁折服。
原來鳳凰鳴唱真的存在。
漸漸的,嘯狂狷的意識像熱鍋上的羊油一樣化開,他收回當初的成見,心裡偷偷認輸。
現在,他下意識屏息,不讓呼吸聲干擾這場美好的體驗。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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