遺珠(二)

原發表處
發布日期:2020/11/23
配對:嘯狂狷x浪巫謠
Rating:PG
《西幽玹歌》二創。阿浪被抓走前,曾發生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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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三更,嘯狂狷輾轉難眠,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擾醒。由於實在睡不著,他決定尋點事做等待睏意的降臨。此時,他忽然想起有批禮物尚未清點,稍早縣令獻上時直說這些不成敬意的小東西「誠意十足」,現在想來就一股好奇心油然而生。
於是他點燃油燈,將包袱打開來一一檢視。
兩枚金戒指跟一支點翠髮簪,京中大戶陳官人最寵的小妾,送她蠻適合的;造型典雅的玉如意,拿去送黃布政使吧;這兩捲銀票藏哪都不對,用來打點各方門政大人吧......嘯狂狷像個專業的當鋪主人衡量起物件價值,務求送禮送到心坎裡,藉以鞏固人脈網。
其中他發現了一個方木盒,打開來,只見橙色絹布包裹著一塊藍寶石,質感圓潤,色澤碧藍如海,並呈現出玻璃般的剔透。橘色、藍色、白色,眼前展現的色系讓他聯想到一道身影。
他回憶起今晚的行程,伴隨而來的卻是一連串的困惑,因為聽了那個樂師的演唱之後腦袋便不好使,整段記憶像是被硬生生剪斷,呈現不自然的空白。
直到現在,他依然能從飄渺的風切聲中,聽見嫋嫋餘音。
此時,體內洋溢著排解不了的燥熱,他耳後的皮膚像被千隻萬隻的螞蟻啃咬,那又癢又麻的異樣感開始向外延伸,從頭頂、後腦杓、頸後,一路往襟口內探進,最後整個身軀都被擄獲,即將撕裂成無數的碎片。
只要回味那個人的音符,身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。這股異常令他想起一件往事。
嘯狂狷第一次跟青樓人士打交道,是在將近十年前。當時他剛邁入束髮的年紀,在父親的默許下,一名與雙親私交甚篤的友人招待他出門享樂。對方為他點了一名頂尖紅牌,是個年紀大上五、六歲的姊姊,那名妖冶的歌妓敞開衣襟,為他揭開成人世界的面紗。
稍晚,她為恢復冷靜的嘯狂狷點了一管菸,兩人像親密友人聊了一夜,她靠在客人的耳邊,時而呢喃、時而悲嘆,不管過上多久,嘯狂狷仍清晰記得那醇酒般的聲線何等刺激性慾,分毫不遜於豐滿的胴體或馥郁的體香。
回到現實。他眼前的樂師純潔無垢,唱的不是青樓常見的婉約小調,不陪酒,不知道賣弄風騷,正經八百到有點無趣,與當年的歌妓是截然不同的類型。然而,這樣的他卻為嘯狂狷帶來極其相似的、即將沸騰的興奮感。
不知不覺,他的腦海堆滿了那個人的臉,想像對方凝視著自己。
嘯狂狷試著轉換情緒,逃不掉的強迫意念卻緊緊抓住他。
在無盡的困惑中,他迎來日出。

接下來的幾天,嘯狂狷過著充實的生活。他一邊投身公務,一邊與縣令商量檯面下的交易。每逢熄燈時刻,不管身心有多疲勞,他都不辭辛勞背著縣令四處打聽。
他迫切想要知道那個人的一切。
關於酒樓,能用一名行商的發言囊括:「那個住著妖怪的地方,勸你莫靠近。」
若問說妖怪是誰,居民們不約而同將矛頭指向同一個人,並講出一些大同小異的怪談,其內容是被樂師異樣的魅力所吸引,酒客們逐一走向崩壞的過程。
不知為何,嘯狂狷聽到這些故事,第一直覺想到的是自己四分五裂的樣子。
關於樂師來歷,沒人能清楚交代,只有一名橋邊的老乞丐透露端倪。他告訴嘯狂狷,本地沒人把他當作人類看待,「聽說的啦,好幾年前有人目睹他從山裡走下來,不過當時正值大雪,你覺得小孩子有這個能力嗎?」
眾口鑠金,嘯狂狷爬梳出一個被廣為接受卻無人深究的設定:樂師是邪惡山精強虜民女所誕下的子嗣,具有蠱惑人心的能力,為了不讓其禍害百姓,只好囚養於酒樓。
他聽到暗自翻白眼,一方面不屑鄉下人的迷信,一方面理解了為什麼樂師沒有公開的藝名,如果被每個人視為禁忌,避之唯恐不及,那還需要代稱嗎?
出乎意料的是,他還真的有名字。
「他喔,叫浪巫謠。」
提供情報的人,是這一帶的鴉片酒商。當時嘯狂狷正與他私會,針對縣令的需求進行商討,餐後嗑瓜子閒聊時恰巧提及此事。
「休聽鄉親胡說,他們只是畏懼那小鬼,才在別人背後嚼舌根,穿鑿附會。」
聞言,嘯狂狷大喜,認為打探總算有了實質進展。他順藤摸瓜問下去:「所以您知道原委?」
矮小的酒商站起來,朝著自己的胸口比劃,「我第一次見到他時,他只有這麼高,現在我要抬頭才能跟他對話。」
他描述起當時的情況:幼小的浪巫謠滯留在酒樓,老闆懷疑是從人口販子逃出來的,遂向酒商求救。兩人試圖溝通但孩子靜靜抱著懷中的琵琶,不願多作回應,只有問起雙親何在,他流露出的惶恐才帶有點人類的溫度。
「聽起來他是遭逢變故,沒了家。」嘯狂狷得出結論。
「沒錯。由於不知道家在哪裡,也只能讓他住下來......老夫江湖走踏多年,還是能成就功德,不然放任無家可歸的孩子在外遊蕩,說不准早已不成人形了。」
「的確如此。」
說的比唱的還動聽,嘯狂狷心想。他不否認這番道理,但也不認為對方善良,畢竟讓孤苦無依的小孩賣唱賺錢,從中抽取暴利,這跟人口販子相差無幾。
「這麼說來,您對他的歌聲又有多少了解?」
「謠言雖誇大,但也八九不離十,他的聲音確實有股魔性,心性不穩的話很容易喪失理智。」
酒商說起一些悲慘的案例,有的酒客為了籌措打賞費而賣祖產,有的家庭失和,更甚者是體弱猝死。
這些話叫嘯狂狷嗤之以鼻,「非死即傷?傾家蕩產也再所不惜?未免渲染過頭了吧,那傢伙真有這般魅力?。」
然而,他有些分不清嘲笑的究竟是瘋狂的聽眾,抑或是自己。
酒商盯著他看,意味深長地說:「縣令說他前幾天帶你去過了,瞧你這眼神,恐怕也是著魔了。」
我著魔了。
嘯狂狷心底反芻著這句話。
「別開玩笑了。」
「想說大人到處打聽,應是對他起了興趣。」
他隨口打發掉,不想正面回應,「工作使然,我下鄉總要搞清楚當地情況吧。」
眼見如此,酒商也不多說什麼,「那麼,你覺得他唱得如何?」
嘯狂狷選擇了最克制的回答:「還不錯啦。」
「不錯?那副替我賺進無數財富的歌嗓,你只是還不錯?」酒商煞有其事地抱怨,「這可不行,閣下今晚方便嗎?」
他提出了再訪酒樓的邀約。
「當然奉陪,要我出錢也行喔。」
嘯狂狷的話帶有三分賭氣,他需要一件事來證明連日來的焦躁乃子虛烏有,是染上風寒導致不適,而非沉迷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樂師。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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